水寒烟淡,雾轻云薄。
纷乱的江湖之外,春雨微斜,洒落在静谧的村庄内。
重生之后仅十岁的秦风骑在宽阔的牛背上从山间小路走了出来,牧童身上的蓑衣已经有些老旧了,头上的斗笠也裂开了一道小口子,还好裂痕并不大,足够保护他那机灵的脑袋不受风雨的侵扰。
西塞山前是一片稀疏的桃林,此刻桃花正盛,秦风嘴里喊了声“大伯”,轻轻拍打牛背,迫不及待穿过桃林。微雨入桃林,惊起漫天桃花飞落,等小牧童骑着老牛走出桃林时已沾了满身桃花。
“大伯,雨要下大了,我们快回去吧。”
秦风从牛背上翻身而下,顺手摘下挂在牛角上的斗笠,走到渔人身后替他戴上。
垂钓的渔人抬头望了望天色,这才不紧不慢地念了一句:
“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。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斜风细雨不须归啊!”
牧童跟着他学了几年诗词,也听了个七七八八,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指雨还不大,他还要再钓一会儿。
见大伯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地上不动,小牧童文枫也安静了下来,坐在旁边的老桃树下面双手托着脑袋静静地看着。
不过他看的却不是那水面上的鱼,而是面前这个神秘又慈祥的大伯。
他虽年少,却也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伯相处了十年。据自己的父亲说是他十年前在这西塞山前,湘水边上发现了昏倒在地的任平生。
任平生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才刚出生不久,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伯对他却颇为亲近,十年间教会了自己不少东西。
但秦风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个大伯整整十年都是同一个样子。虽是满头白发,但他的容貌却不过四十岁的模样,而且永远都是那么从容不迫,与世无争。
秦风才坐下一会儿,还未将江面上的桃花瓣数个仔细,却听到一声炸雷响起,吓得他险些摔倒在地。
“小家伙,都这么大了还怕打雷啊?”
渔人转过头笑呵呵地看着有些惊慌的小牧童,一只温暖的手摸着他的小脸,掌心的温度抚平了他内心的不安。
秦风讪讪的笑了笑,有些不好意思,“大伯,你为什么不怕打雷啊?”
“雷不劈无罪之人,我一生坦荡,又何惧之有呢?”
任平生的话充满了深意,秦风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,不过他却将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底。若干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句话时,心中却五味杂陈,不敢回忆这里的一切。
就在文枫想要追问何为无罪之时,天空突现异象,层层黑云汇聚,原本清明的傍晚顷刻之间便暗了下来,黑云背后如同有一只巨手在将其推向地面。
雨渐小,风渐大。
一股压抑的气氛压得秦风下意识地躲在任平生的背后,抬眼望向黑云深处,无数紫色雷霆闪烁,似乎是在积聚力量要将一切强逆天命者都扼杀于这片世间。
“大伯!”
牧童的语气中再也难掩恐慌,这次任平生并没有笑话他,反而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,毕竟他们此刻就正处在云层中心,紫雷之下。
“莫怕,一切自有大伯在!”
任平生终究是放下了手中的鱼竿,缓缓地站起了身,面对万千雷霆,那道背影没有半分闪躲,坚定地站在了秦风的身前。
看着大伯的背影,牧童也不觉得那灭杀万物的雷霆有多可怕了,想要迈开脚步走到他的身旁。
一只脚刚抬起还未落下,一道紫色雷弧突然在两人身前的江心处炸裂,掀起无数浪花四溅,吓得秦风又缩了回去,脸色惨白。
任平生的眉头深锁,久世沉浮而显得浑浊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,牧童能够感受到大伯身上出现了特别的气息,但却说不清,也道不明,只知道这能够让自己不需要那么压抑就够了。
又是一道炸雷响起,距离之近好似就在耳边,好在有任平生的气息包裹着自己,否则牧童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何种结果。
还未从雷声中缓过神,数十道闪电已经降落尘世,浩瀚湘江被天地伟力割裂破碎,江水为之凝固,哪怕只是瞬间,但秦风却来不及感叹造化奇谲。
一股焦味从头顶传来,数道雷霆已是临近二人。
“大伯!”
求生的欲望让牧童只能紧紧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在秦风开口之时,任平生已经动了,一只手抓向天穹,整片桃林花瓣连接成一道厚重的屏障,花障外天威激荡,花障内平静如常。
雷声停止,桃花散去,一切又恢复了原样,牧童还未露出欣喜,一道血红色的雷电陡然击中湘江,余波震荡,一老一少二人立刻被震飞出去。
任平生接下所有的冲击,也忍不住口吐鲜血,转身朝秦风一点,一个桃花球便将他完全包裹,平安落地。
“大伯,你怎么样了?”
秦风落地之后立刻跑向任平生,少年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。
血色雷霆所及之处,焰火紧随,此刻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片火海,大伯十年苦心种下的桃树也几乎不剩了。
任平生咳嗽了两声,替他抹掉眼角的泪水,“放心吧,大伯还死不了,男子汉不能随便哭。”
秦风扶着任平生站了起来,此刻天空中的黑云和雷霆都已散去,只有周围燃烧着的桃林在记录着这一切。
“把东西拿上,我们回去吧。”
任平生嘱咐了一句,秦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跑到渡口旁将他的鱼篓和鱼竿收起来。
在收杆之时,一条血红色的鲤鱼正安静地挂在钩上,而最神奇的是,那鲤鱼的鱼尾竟然呈现出一半黑色,一半白色!
“大伯,这鱼......”
秦风还未将话说完,任平生已是转身,“先回去吧,好生养着它。”
“哦!”
秦风也不多问,收好一切牵着牛跟在任平生身后。
前路雾迷蒙,楼房依稀难辨;身后月朦胧,渡口隐匿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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