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有佛,众生皆善;心中有魔,恶及众生。
“咱妈的这三个弟妹都读过几年书,只有咱妈不识字,二姨因为种种原因,认识了部队转业的二姨夫,结了婚,进了城。二姨帮着小姨进城当了纺织工,小姨人长得漂亮,二姨又帮着小姨成了家,小姨夫当时是中学语文老师,凭着不错的文字功底,机缘巧合地进了体制内,最后还当上了局长。文人出身的小姨夫也是个高傲的人,那时候,他对你另眼相看,你真的以为是因为亲戚关系吗?你见过他正眼看过哪个亲戚呀?他那是欣赏你,也算是文人间的惺惺相惜吧。”
说到这儿,知昔的语气充满了自豪,她又给中信添了些茶水,继续絮叨着,像极了酒后的话痨儿。
“两个姨各自生了一个男孩儿,都说是工作忙,就寄养在咱家,直到上学了才接了回去,两个表弟也都是咱妈一手带大的。好容易松口气了,她俩又说想要个女儿,不知道是不想生呢,还是因为计划生育,就让咱妈帮她们留意着。那时候,街上常有弃婴,妈先后收养了两个,依旧是养大一些了,才送给他们。就这样,咱妈先后带大了十几个孩子,就靠着咱爸一个人的工资,艰难地撑着这个家。”
知昔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,既有心疼,更有不忿,或许是为了妈的含辛茹苦;又或许是为了爸的隐忍负重;更可能是为了某些人的不知感恩……
“正因为咱爸妈的任劳任怨与无怨无悔,才造就了她们的予取予求和心安理得,难得带些东西来看看这个大姐,也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,话里话外都是你们乡下,到底是看不起乡下人呢?还是看不起乡下的这个大姐呢?她们只会炫耀着城里的东西如何如何好,却偏偏忘记了,那些东西能和抚养她们孩子的花费比吗?她们觉得咱家穷,可那时咱爸的工资60多块,镇长也才40多块啊,还不都是给大家一起耗掉了呀!”
中信忍不住问道:“咱爸就这样听之任之?”
“咱爸是什么人你能不知道吗?读圣贤书,行忠厚事,他是不想顾家乱啊!”知昔明明有些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,但语意却甚是委婉。
“唉~”
中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,将手里熄灭已久的烟头扔进了炉子,早就暗淡无光的火炉,又挣扎出一小簇火焰,升腾起淡淡的黑烟,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儿……
“天见犹怜,顾家还是顾家,虽然大哥没有跳出农门,一直待在爸妈身边,但日子过得最是逍遥;等二哥进修回来,应该会调到县中,你三哥也在省城安顿了下来,通过考学算是都有出息了。”
刚刚还言辞轻松的知昔,突然怒骂道:“他妈的,就有人看不得自家亲戚好,怕以后优势不再,处心积虑地想要踩着咱们,眼看踩不住了,居然耍起阴谋诡计来了。”
不打架,不骂人,是顾家人的基础规范,鲜少有人敢于破禁。
中信不免有些发愣,暗自思忖:一向温柔和善的姐姐,怎么也有说脏话的时候呢?
知昔的笑意再次浮现:“小弟啊,你不用奇怪,人善被人欺,不骂不知道,真的骂出来了,也算是出了一口闷气,感觉还蛮舒服的。”
知昔继续解释道:“骂她都算轻的了,她是典型的小市民,欺软怕硬,拼命巴结别人,又怕自己人过好了,以后压不住了。她把夏放介绍给我,我一直不觉得是坏心,最多算是不了解情况吧。可后来我才知道,她早就清清楚楚了,她是故意让我不得安宁,就连夏放自己都认为,她这是在害我啊!可她万万没想到,这一次失算了,她也只是看到了表面而已,夏放骨子里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,虽然脾气差了点,文化程度低了点,但他对我很好啊,对我们家里人都很好啊!可她还不死心,时不时打着看我的旗号跑过来,话里话外总是夹枪带棍,明里暗里讽刺嘲笑,她就想激怒夏放,挑起事端来,哪曾想,夏放根本不为所动,为了我全都忍下来了。”
“是啊,哥这人挺好的,是条汉子,性格上有点儿像那个李逵。”中信一直觉得夏放挺可惜的,幸好遇到了姐姐。
“你三哥去省城上学,有二哥送,她插不上手,可没想到,这次的主意竟然打到了你的头上。她当时只要说句话,公安专科不就去了吗?你也能去省城了,有你三哥在,你也不会孤单了,更不会遭这个罪了呀!”
对于中信上大学这个事情,知昔比中信还要难以释怀,那个她当众答应的事情,却从此杳无音讯了。
“我小弟聪明,不依靠她,照样有学上,结果,她又安排了这么一出戏。离家那么远,联系又不便,你要是真出事儿了,家里也不知道啊,可就算是知道了消息,又到哪儿去找呢?”
说着说着,知昔忍不住哭泣了起来。
一想到当日的情形,中信就后怕不已,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着:“姐,姐,你别哭呀!小时候,我就大难不死过几回了,老天它不敢收我,你就放宽心吧。”
“这要让咱爸妈知道了,还不得心疼死了!”知昔边擦着眼泪边说着:“可又能怎样呢?还不是让他们左右为难吗?”
“就是嘛,你可千万别告诉爸妈了,这事就算过去了,我也早就不在意了。姐,我觉得头有点儿晕,想睡觉了,明早还要回家呢!”
不知什么时候,炉子完全熄灭了,一层白色的灰烬上头,有零星的黑色杂质,斑驳了一片细腻,残余的温暖也被冰冷的炉体,渐渐同化了……
第二天一早,中信坐上了回白鹭的班车,乘车人很多,中信抓着行李架,站在靠窗的位置。
天气不错,阳光通透,站在车内,感觉很暖和。
伴随着淡淡的鸭屎臭,偶尔传来几声鸭叫,便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:“这车怎么什么人都带呀?”
中信转过头看向车尾,那位带着鸭笼的黑脸男人,脸上略微显露出尴尬的表情,却偏偏刻意装出茫然不觉的样子,换个心境看去,自是别有一番风情。
中信缓缓将视线收回,看向了窗外,周围的一切依然是那样的熟悉,他喜欢这样的感觉,不是还有款茶叫做鸭屎香嘛,多生活、多淳朴啊!
车子一路走走停停,人们一路上上下下,十几公里的路程真的很短,半小时后,便进入了白鹭镇的地界儿。
中信的心中莫名地紧张了起来,他转过身子,看向车子的右前方,远远的,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入了眼帘,那儿就是任家水库了。
宽阔的水面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明亮,强烈的反光刺激着他的双眼,很是不舒服。中信转过头,视线越过了车窗,却又瞬间木然了……
远处是一个村庄,枯叶尽落后,再也遮不住那一方世界,满塘的残荷,空寂的谷场,孤傲的大树,安静的土院……
中信知道,那是一棵杏子树,是那一片最高最大的杏子树。
每年杏子成熟,满地掉落的都是熟透的杏子,她会捡来揉搓淘洗,只余杏仁,放入锅中与河沙混炒,待爆破声传来,便可以出锅了,用竹筛一过,将开口的杏仁装瓶密封,偶尔吃上一粒,微苦中透着淡雅的清香。
每每相聚,她都会剥上几颗,送到他的嘴边,而他都是皱着眉,勉强地吃下,总觉得苦口……
思绪至此,中信的喉头蠕动,满口的苦涩,他艰难地咽下了口水,却还是苦了心胆……
司机欢快地开着车,这一班又要到目的地了。
当车子到站后,众人一起拥挤着下车,中信却是静静地等着,反正家就在不远处,何必急于一时呢!
当走到十字街口的时候,中信略微踌躇了一会儿,向左是曾经的老家,妈在那儿;向前是大哥的新家,爸在那儿。
选择太难就无须选择了,中信索性断开了大脑对双腿的控制,什么也不想了,跟着脚步走就对了。
熟悉的大门敞开着,像是在迎接归家的游子,中信正欲加快脚步,却见那门里走出了一位女人,拎着装满衣服的竹筐,牵着一个小男孩,转身关上了大门,并落下了锁,牵着那男孩走了……
潜意识里的家没有了,识途的老马也没了方向,中信的脑袋蓦然变得空荡荡的,他呆立了半天后,转身向着来路走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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