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流浪人 倒退时代 一百一十、一座钱山

烈士陵园有一个防空洞，很少有人知道。在谷青小时候，经常跟潘显和陆云来这里“冒险”，这里在一段时间里，都是他们秘密“基地”。

现在防空洞入口堆满了垃圾，就连看守人都没有。潘显从精神病逃出来后，就藏在这里，过着蚊虫叮咬、蛇鼠为伴的生活。

废了九牛二虎之力，他们才把推车推过垃圾，下了防空洞，里面漆黑一片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
谷青和陆云心里明白，他们不能大喊：“潘显！”。因为里面不知是潘显，还是埋伏的公安或流氓，只能抹黑前行。

防空洞很长，他们小时候根本就没走到过尽头。总是走半截就有人起哄大喊，然后一起撒腿往外跑。这次，或许是他们走的最深的一次。

拐了很多弯，终于见到了烛光。潘显正守着一桌酒菜，点着蜡烛发呆。其实说是一桌酒菜，可并没有桌子，是砖头搭起的破门板而已。

“二显？”谷青小声叫到。第一声潘显并没有回应，还在看着烛光发呆。

“二显！”谷青放大声音，潘显这才听到，赶紧站起身来。可以看到，潘显起来后转过身，擦拭了一下刚才发呆流出的眼泪。干咳两声后，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样子，抱怨道：“几点了！我还以为你俩让公安给抓了呢？！……我靠！怎么还有纸人啊？！怎么还推着车啊！你俩也打算搬过来？”

“不光纸人，这车里都是好东西，保准你小子美的流鼻涕泡。”陆云说着，打开了诸多包其中的一个。里面一沓沓的人民币，在烛光下格外诱人。

两人都观察着潘显，等着看他震惊的表情，但潘显只是冷笑一声“拿这点破烂来我这儿牛B？”

谷青和陆云对视一眼，又看向嘚瑟的潘显。

“就这点钱，还等着我亲你俩不成？”潘显张狂地冲他们挥挥手：“跟你显哥来！还美的我流鼻涕泡。”说着潘显带他们来到一个“小山”前，把蜡烛靠近“来！冒个鼻涕泡给显哥瞧瞧！”

这是被钱袋子推起来的小山，虽然杂乱无章，但足以震惊到任何一个人。防空洞的高度大概是两米左右，这座小钱山把防空洞堵得严严实实，而且堆放的长度也几乎达到三米。

“我C！我C！……你哪儿弄得？”谷青长大嘴，冒了个鼻涕泡。

潘显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

“靠！”陆云看着这些钱想到了什么，说道：“这都是王雷的产业！咱们昨天拼了一夜的命，把王雷的产业一个个打了下来，他就带着那两个疯子，跟在后面卷钱，一晚上累坏了吧？！”

“现在胳膊还疼呢！一晚上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，还得逼问钱放在哪儿了，还得速度快，要不跟不上你们暴动的节奏，比TM军训还累！”潘显一脸自豪。

“不对啊……”陆云若有所思“你们想，这些钱都是王雷其他产业卷来的。”

“嗯，怎么了？”潘显吸吸鼻涕，从谷青身上边找烟边问。

陆云表现出极为不甘心的样子：“那些产业的钱，最后不都要交到总部吗？总部的钱比这些要多得多！王雷的亲信都死了，现在那些钱应该还在。”

潘显刚叼在嘴上的烟，掉了下来，谷青也一脸震惊：“那……TMD得多少钱啊？！”

“现在总部是凶杀现场，咱们也没法进去找啊……”潘显使劲挠着头。

“谁说要找了？不能为了找那些钱连命都不要了……”陆云叹了口气，边说边摇头“都别想了啊，想也白想，这些钱咱们都弄不走。”

三人站着，你看我，我看你，然后又看看小钱山。

“来来来，边喝边聊。”潘显带着二人来到了“桌边”。兄弟三人先是各自坐着，沉默了很久，不知该从何说起。两杯酒之后，话才一个比一个多。

谷青和陆云最关心的，当然是潘显的经历。

潘显装精神病，王雷觉得自己被毛头小子耍了，为了出口气，也为了给其他人一个警告，找到了潘显父母，折磨致死。潘显趁暴乱逃出精神病医院，带走了医院那些单独关押的危险病友，就来到了这里。他去筒子楼找过谷青，却不知谷青那时已经搬到了城中村。医院人多眼杂，所以也没办法去找陆云。

说起潘显召集反.社会人格，那纯属谣言，他只是又在其他两个精神病医院“收集”了一些“兵马”。

当然，潘显没有能力控制这些精神病患者。是潘显找到的一个精神病医院的大夫，用对方的家人来威胁，来帮他管理、命令这些病人。现在目的已经达成，潘显的精神病患者死的死，抓的抓，最后两个就是死在工地的两个大汉。而那位大夫，已经算是共犯，分了些钱，让他离开这个城市了。

潘显说笑着把装精神病的秘诀告诉他们，最主要的就是话多，前言不搭后语，没有逻辑性，并且不能重复。也就是说喋喋不休一下午，千万别有那句话重复。潘显自说自乐，但谷青和陆云却觉得并不可笑，而是深深的心痛。

在潘显出事前，潘显把谷青骗到饭店里帮忙，当时谷青生气了，潘显为了哄他开心就装过精神病。那时……谷青笑的很开心，但如今，眼泪却在眼眶中打转。

陆云和谷青也把经历讲给潘显，陆云讲的都是犯罪动作部分，谷青讲的都是聊斋题材。潘显却没有表示丝毫怀疑，用潘显的话说：“我住烈士林园地下，见过更邪乎的，今天你们要是早点来，可能都不敢进。”

聊起千湖对谷青的感情，是真是假，他们也各发己见。

陆云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千湖那边的，喝了些酒就骂：“今天我给你留着面子呢，有些话没直说，你还觉得自己能出个舍利子？你这B.样只能出个尿道结石，舍利子那是你这种人能有的东西？”

可潘显站在谷青这边，反驳道：“那不一定啊！大善之人哪个生下来就无私奉献的？大多不都是从轻狂浪子一步步成长为大慈大悲的，凭什么说小青以后就不能做粉红色的小和尚？我早看他这一头毛不顺眼了！”

“他？”陆云冷笑一声：“他能憋出个舍利？你等着吧，等上个三辈子才能走到那一步。还有，千湖要是为了你的舍利子，那为什么去救小虫？为什么要去杀王雷？这些跟她有毛关系啊？”

“跟小青有关系的跟她就有关系”潘显以前都不怎么和陆云斗嘴，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陆云，可今天却来了劲：“你不想想，她要让小青对她念念不忘，俯首称臣，靠什么？不就靠这些恩惠吗？她是妖王，杀个人救个人，那还不跟闹着玩一样？你要是千湖你怎么办？你用妖术控制小青？那小青还出屁舍利啊？就得靠自愿！”

谷青只听不答，其实脑子里想着千湖流着血泪却一脸幸福的样子。

边说边哭，边喝边笑。潘显还展示了一下手枪，谷青把枪拿在手里，凉冰冰，沉甸甸。

有一个关于堵枪眼的英雄传说，家喻户晓，却格外的可笑。枪，是为打烂皮肉而设计的。更何况是战地要塞火力点的重机枪，从人脑袋上扫射过去，脑袋瞬间变成一团血雾。别说脑袋，精钢制成的平底锅，机枪扫过去就能成个铁圈。人身上还有什么部位能比头骨和精钢平底锅还结实吗？用血肉堵住了专门打烂血肉的要塞重机枪吗？敌人的火力还戛然而止了？如果这件事是真实的，那只能猜测是因为猛钻出一个人，把机枪手吓死了。

一直到天快亮了，谷青才提出要火葬圆圆的事儿。潘显也认识圆圆，只是没想到谷青和圆圆会走的这么近。可惜，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聊一聊。

三人走出防空洞，找了一处路口。

谷青按照圆圆的吩咐，在纸人上写了圆圆的名字“李媛”，以及她的家乡和生辰八字，随后把圆圆的皮沾在纸人上，穿上圆圆生前的衣服，带上她最爱的首饰。这里有一个细节，那就是纸人和人体是不一样的，本想给纸人戴手镯，可纸人的手臂要比人的粗很多，谷青喝了点酒，硬要把手镯往上套，一使劲把纸人手腕弄断了。谷青一下子就哭瘫了，后来准备“火葬”用的木棍干草，还是潘显和陆云帮着完成的。

在点燃之前，谷青死死着抱着纸人，任谁也拉不开。他想把欠圆圆的拥抱，一次性都还给她。直到太阳快升起来，谷青才亲手点燃了纸人。那些从殡葬店拿来的冥币一份为二，一份烧给了圆圆，一份烧给了潘显带出来的那些精神病患者。

开朗又活泼、直爽又细心、善良坚毅的圆圆，就这样成了一堆灰白的草灰皮渣。生了一个智力残缺的儿子，离家远行，为了赚钱养家，做起了皮肉生意，或许圆圆一生从未快乐过。为了谷青选择了东躲西藏，憧憬着“鲜脆脆和香弹弹”为自己和儿子带来不一样的生活，又或许圆圆直到最后也从未放弃希望。

总之，就这样成了一堆灰白的草灰皮渣。不会再又爽朗的笑声，让男人脸红的玩笑，还有夜半无人时，思乡的眼泪。

结束之后，是潘显将这些“骨灰”放进首饰盒中的，因为圆圆对于潘显，何尝又不代表着那段无忧无虑、幸福时光的美好回忆。

“圆圆，一路走好，见到我父母多帮衬着点，再遇到变态流氓就提我潘显的名字。这些钱够你吃香喝辣了，在下面好好享受。有我们三个，你的儿子不会再受苦。”潘显边说，边收起了“骨灰”。

在潘显收起“骨灰”后，陆云跑到了陵园门口，观察了好一阵子才回来。

“咱们赶紧带着所有的钱出城。”陆云斩钉截铁的说：“外面很久没有这么平静了，估计大家都在观察局势，如果这时候不出城，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。”

“这么多钱，怎么弄走？”潘显把骨灰盒递给谷青，问道：“就凭咱仨？咱仨又不是搬家公司的。”

随后，他们聊起了出逃方案。开始，谷青抱着骨灰盒精神还有点恍惚，可反应过来后立刻问道：“跟我们走？黑云，你不当兵了？”

“再说！先走，你不觉得好久没有见到镇压暴动的军人了吗？有些奇怪，我先观察一段时间。你不是要把骨灰送圆圆老家吗？我先跟你一起去，到时候如果要当兵，让我舅去那里接我。”陆云叹口气：“瘾君子们被我利用了，现在还没回过神，我早晚得成他们的通缉对象，这里我待不下去了。虽然王雷死了，可我还是不放心的我爸我妈，他俩今天应该就从灾区回来了，我去找他们商量一下，让他俩也调到外地工作。”

经过一番讨论，敲定了出城计划，三人分工。

谷青负责去打探各方面消息，顺便去把庞筝接过来一起带走。

陆云去医院找父母，顺便给小虫留下一笔钱，在去雇几辆三轮车来这里，好拉钱到城外。

潘显负责从小区里偷垃圾桶，把所有的钱都放进垃圾桶里。很多小区都有公用巨型垃圾桶，那种长方形的巨型垃圾桶，一个能有一米三四那么高。再用铁丝把桶盖绑死，没人会想到里面全是钱。

等陆云雇来三轮车，潘显在随三轮车一起把钱运到西环郊外，不惜高价收购马队。

谷青把三轮车运输车队的地址给了陆云，那是谷青在别墅区做保安时专门要来的“名片”。

另外，谷青还让陆云到了医院给小虫留个字条，让她康复后到圆圆老家集合。

计划确认之后，为方便行动，他们还找了几个清洁工，花高价钱买了三套衣服清洁工工作服和帽子，来作为伪装。大家把东西收拾了一下，约好明天在西环郊外集合，就开始了分头行动。

清洁工衣服一身亮黄，又带上清洁工帽子，走在街上没有人会怀疑他们。谷青还弄了个工具包背在身上，里面放着圆圆的“骨灰盒”和圆圆的身份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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