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火神君 第八章：邪神

多年前，杨慎还未有“雷火神君”的虚名时，曾四处游历，无意中遇到星语。

那时星语只是个深山里采药的农家少女，恰巧被猛虎袭击。杨慎遇到她时，星语双腿已被猛虎吃尽，整个人奄奄一息了。

也是她命不该绝，无意中采到了萆荔草这一灵宝，杨慎便以其中小半药性为星语筑基，终是救回一条命来。

此后星语便对杨慎极为依恋，至于后来律砚深出现，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。

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？”杨慎问道。

“我现在过得很好，萆荔草的另一半药力一年前我便已炼化为修为，刚才的法球你也看到了。”

星语叹了口气，继续道：“没了修为还想着帮别人，你自己呢？”

她的话语依旧如多年前一样。

尴尬中，王平走来。

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？要放弃吗？可我不甘心。”

他已发现这两人的气氛不太正常。

“继续走。”

杨慎和星语异口同声说道，随即陷入更尴尬的境地。

王平还不明白，这次出行，已不只是为他找星髓筑基那么简单了。

……

三日后。

靠着玉面郎君的占卜，一行人已逐渐靠近阅海戈壁的中心。

一路上不时能看到巨大的动物骨骸，被戈壁上经年不息的风沙吹拂至惨白色。

地上砂砾里，时常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贝类的碎壳，那是当年阅海还是内湖时，生存于此地的生物之一。

越是向阅海中心前行，温度就越是高，众人的淡水早已喝完，若非玉面郎君时常能以占卜找到地下水源，他们恐怕早就要撤回了。

擦一把汗，杨慎叹道：“实在难以想象当年灵气浓郁时，前辈修士们的大能。当年紫阳前辈与水怪大战无意留下的真火，如今相隔千年却还能燃烧，散播出如此热量。”

“我以前承着雷火神君的虚名，可就算毁了师门法宝和无数晶石所发出的天火，也不过是一击即逝。”

“与紫阳前辈比起来，我简直是萤火之光。”

一旁的玉面郎君接话道：“神君自己也说了，紫阳前辈的时代，灵气浓郁，我们又怎么比得了。”

杨慎点点头道：“我还未被逐出师门时，就曾听凌云派长辈说过，现在灵气的浓度，连先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。”

“近千年来，自从蜀山长老问剑兵解后，世间便再也没有化神期的修士，飞升成仙更是如传说一般。”

“如今只有几大门派那些不世出的老怪物是元婴期，寻常修士中，能修成金丹期的就已经是惊才绝艳了。”

王平闻言，插话道：“那筑基呢？”

他如今心中所念所想，无不与筑基有关，听到杨慎和玉面郎君的闲聊，自然是聚精会神。

“学会引气之法，有合适的灵宝便可筑基，这并不难。可你若是想有一番作为，想结成金丹，那就非得是顶尖的灵宝，绝佳的根骨不可了。”

像是知道王平要问什么，杨慎继续道：“你的根骨算得上不错，从你仅凭体术便能击杀几位筑基修士，便能看得出来。”

“我们此行，要为你找的‘星髓’，便是金属性灵宝中，第二好的那种了。”

“那最好的呢？”

“是金属性元婴期修士寿元耗尽时的遗骸。事实上任何元婴期修士的遗骸，都是对应属性最好的筑基材料。”

这下子不但王平惊讶，就连一旁的星语和玉面郎君也感到诧异。只有铁匠仍在抚摸“无悔”长剑，阿蒙低头小声祈祷。

杨慎轻笑一声道：“现在元婴期修士只有那么几个老怪物，他们的遗骸一定是给门派内最有天赋的弟子留着，你们就别想了。”

玉面郎君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出声问道：“所以你当初横空出世，十几年的时间里便成为天下金丹期修士的佼佼者，也是筑基时用了元婴期修士的遗骸？”

杨慎轻轻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我不太一样，我只是筑基了两次，用的也只是一般的灵宝。”

“两次？一个人还能筑基两次？”

“每个人都有上中下三个丹田，都可以筑基。因此理论上说，最多可以筑基三次，结三颗金丹。”

“可为什么绝大多数修士都只筑基一次？”

“因为体质。”杨慎喝一口水，继续道：“绝大多数修士都只有一个对应的五行属性，比如星语属水，铁匠属火。至于王平，我相信你们一眼就能看出他属金。”

“以王平来说，他若是两次筑基，体内金气太过繁盛，你们猜会怎样？”

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，玉面郎君沉声道：“外溢的金气会侵蚀肉身，最后变成一尊铁像。其他五行属性也是类似。”

星语突然出声道：“你为什么可以？这些年你从未告诉我。”

她的眼中含着诸多复杂的情绪，有幽怨也有不甘。

“你若是来问我，我一定会告诉你的。”杨慎苦笑道：“我的体质特殊，天生是木火两属，所以当初筑基两次，有木火两个属性的丹田。”

玉面郎君突然道：“八卦中震巽属木，而震为雷，难怪你能被称作‘雷火神君’，我早该想到的。”

此人精擅梅花易数，八卦五行中的生克变化，自是了然于胸。此时想清其中关节，便是恍然大悟。

王平静静听了许久，又发问道：“那星髓为何会出现在阅海？”

“这个问题你更应该问我。”玉面郎君微笑道：“阅海有紫阳前辈留下的一缕真火，年深日久，不管此地原本是何属性，现在一定是属火了。”

“而星髓属金，是天外陨石的精华。火克金，若有陨石落在西北，那多半是要到这里的。若是没猜错，恐怕这星髓就离真火的核心不远。”

杨慎道：“我从两个月前，看到有陨石降落，就猜到会有星髓现出。只是自己不是金属性，便也未曾在意。”

玉面郎君接话道：“这星髓若是在中原地区，各路修士少不得又是争抢一番，留下几条人命。所幸这里地处西北，本就荒僻，唯一的门派法幢寺又极少有人外出，否则怎能轮到我们？”

王平恍然大悟道：“所以我的运气还不错。”

“非常不错。”杨慎答道。

说话间，众人已可看到前方的火光。那是上古修士“紫阳”留下的真火，即使相隔数千年，也依然在燃烧着。

那火焰如同一颗小小的太阳，在阅海戈壁的黄昏中，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。

待到靠近时，火焰显得愈烈，温度也更高，简直须发都要被烤焦。

距离火焰不远处，有个巨大的深坑，一块椭圆形的巨石正矗立在深坑的正当中。

这就是陨石？内含金系筑基灵宝的星髓？

只是陨石周围，方圆十余丈内，长满了树干赤红，树叶青绿的植物。

寸草不生的阅海戈壁，上古修士“紫阳”留下的真火旁，高温的炙烤下，竟然有植物？

这情景未免也太反常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！

王平正待靠近，就被杨慎一把拦下。

杨慎沉声道：“等一下，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？”

“当然奇怪，可星髓这样的宝物旁，若没有些异象，才不正常吧？”王平摩拳擦掌，跃跃欲试道：“何况我们都已到这里，难道站在旁边看着？”

这个年轻人的想法，反而比他身边的这些老江湖更直接。

“等你学会引气，就知道这里面的古怪了。”玉面郎君说着，从星语处取来一块晶石。

轻轻捏碎，晶石碎屑无风自起，又随着玉面郎君手中的铜钱落在地上，摆成一个繁复的图案。

“如何？”星语问道。

“你知道的，梅花易数的占卜只能有个大致的方向。若是我的修为能突破至金丹期，那占卜起来便能有提升。但想要事事精准，除非祖师爷邵雍再世。”

“单就卦象来看，虽凶险，但比起之前的岩虫来说，却好得多。可其中变爻与此时此刻完全不符，因而看不真切。”

“就像……被什么干扰了一样。”

“那就试试吧。”星语说着，一枚法球自虚空中凝结。当年在杨慎的帮助下，她以萆荔草的药力筑基，本就胜过寻常修士。待到炼化萆荔草的剩余药力后，她的修为距结成金丹也仅差一线。

此次有所准备，不似先前面对岩虫般仓促，法球飞出已是全力施为，隐隐有破空声。

这幽暗的法球足有拳头大小，其中真元浓郁，若能引爆，必是威势惊人！

但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。

法球堪堪飞至陨石旁的怪异植物，其中真元便飞速流失；未及三丈，就已彻底消散。

“这植物能驱散真元？”就连不知何时放下长剑的铁匠，此时也惊讶万分。

杨慎犹豫道：“这植物恐怕不是驱散，是吸收。”

肉眼可见的，这些怪异植物在吸收了星语法球中的真元后，飞快生长，显得愈加繁茂。

“那不是植物。”一旁的阿蒙也走上前来。

王平诧异道：“动物会长成这样？”

阿蒙的表情渐渐扭曲，语声也变得嘶哑：“也不是动物。”

“这是星空之中，一位邪神残留的意念化身。这化身被我们称作朱木。邪神已沉睡许久，否则光是这些朱木，也足够让我们葬身于此。”

“一定是这些朱木依附着陨石，来到神州的！”

星语试探着问道：“和你所信仰的那位，是否有关联？”

“那是我主的宿敌。”

阿蒙猛地摘下兜帽，露出苍老的头颅。随后长跪于地，仰头发出苍凉而怪异的呼喝。

没人能听懂这呼喝的含义，但众人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，来自遥远星空的压力渐渐涌来。

渐渐地，阿蒙的呼喝越来越高亢，回响在黄昏中空旷的阅海戈壁上。

就连空气也受这高亢到不正常的呼喝声影响，有了简短的震动。

阿蒙在祈祷？为何与往常不同？

他在告诉“黄衣之王”，自己发现了他宿敌的踪迹？

黄衣之王会注意到这里？

心念至此，杨慎和铁匠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杨慎过去交游广阔，众多朋友中有几位蜀山弟子，后来为了律砚深更是引来天火，一举击破蜀山剑阵。

铁匠是当世罕有的铸剑大师，自然与蜀山来往甚密。若不是蜀山当年用传说中的‘神皇赤金”请他铸剑，剑成后他携剑西逃，想必此时他依旧在为蜀山铸剑。

两人都与蜀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，都知道一段有关蜀山的往事。

十五年前，黄衣教还未被各大派视为邪教时，曾倾尽全教之力，换来黄衣之王的子嗣降世。

那子嗣以黄衣教一名天赋绝佳的教徒为肉身，甫一降世便屠尽南疆边陲十五城，只为吞噬人畜血肉。

正道各大派中，蜀山距南疆最近，收到消息后便纠集精锐弟子及附近修士，前去抵抗。

那时，杨慎也只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凌云派弟子，同去的修士有三百余名，与黄衣之王子嗣初逢面便被斩杀大半。

最后关头，带头的蜀山元婴期长老曦焉道人强打精神，以百岁高龄强行驱御利群飞剑，最终力尽剑破而亡。

也正是靠曦焉道人以命相搏，后续赶到的各大派元婴期修士才能一举斩杀黄衣之王子嗣。

那次事件后，黄衣教便被正道各派视为邪教，与其相关的诸多记载也尽被毁去。

而元婴期长老曦焉道人的陨落，以及神剑“利群”的毁去，也成为蜀山永远的伤痛。否则后来杨慎打入蜀山山门后，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的。

那时黄衣之王子嗣散发的气息，和此刻阿蒙跪地呼喝散发出的气息极为相近！

甚至，此时此刻的气息比起黄衣之王子嗣更有威势，更有压迫感。

上一次是子嗣，这回莫非是真身？

若是黄衣之王真身，哪怕仅仅是一缕神念、一次注视，也足够让在场众人全部死无葬身之地。

原来此行最危险的不是戈壁，不是岩虫，更不是那些植物般的邪神意念化身。

是阿蒙，是他所信仰的黄衣之王！

陷入到某种信仰当中的狂信徒才是最危险的，或许平时显得还算正常，但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勾起狂信徒的思想，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
杨慎对十五年前地狱般的景象心有余悸，他深知黄衣之王才是最恐怖的邪神！

此前几乎没什么沟通的杨慎和铁匠，此时仅仅依靠一个眼神便建立了默契。

有雷霆从杨慎指尖发出，直指阿蒙。

与此同时，铁匠反手挥出一抹寒光，斩向怪异呼喝的源头。

阿蒙的头颅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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