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亮的时候,辛兰就被追魂夺命般的闹铃“拽”起。她掀开被子起床的那一霎那,只觉得脑袋瓜子里装满了浆糊,净是混沌,浑身难受得像是活生生被人抽掉了三魂七魄。她知道这都是这段时间过于疲惫和压力太大导致的,虽然也清楚现在身体要求休息放松,但她必须要起床了。
洗漱穿戴完毕后,准备背着包出门,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云空然的回复:【中午如果有空的话,给我打个电话吧】。
【好】她不假思索地回复。
今天早上的戏,都是饰演大女儿“粟菁”,或者说“李小芒”。童年遭遇拐卖,后来被送到福利院,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爸妈的名字,孤独且艰难地长大。
这样的人孤僻敏感是避免不了的,由于从小就饱尝人间冷暖,年轻的姑娘身上也添了几分厌世和沧桑,仿佛在少女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老太太的灵魂。
这段戏拍的是“李小芒”见义勇为抓坏人。台词就那么几句,辛兰扫一眼就记住了,所以准备的时间都用来热身了。
没办法,“李小芒”最擅长长跑,她追上了那个坏人并抓住了他,而这对辛兰来说是不可能的,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崴脚,她只能认真做好准备运动。
结果,辛兰并没有摔倒或崴脚,而是因体力不支,吐了。幸亏场务眼疾手快用塑料袋接住了,不然肯定一片狼藉。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烈,她感到一阵眩晕,瘫坐在地上。
工作人员把她搀扶起来,带她去休息,还给她买了一瓶葡萄糖饮料,辛兰有气无力地说着感谢。
这时,沈导过来了,被她宛如濒死的样子吓了一跳,不禁问道,“要不要送你去医院?”
辛兰连忙摇头说不。
“可是你这状态也太糟了,化妆都遮不住。”沈导说,“要不,这追逐的戏就让替身上吧。”
辛兰错愕,如果是高难度的动作戏,演员实在完成不了,那么让替身上也情有可原,但是跑跑步算什么呀,要是这都让替身上,辛兰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,这还算是演员吗?
“那个替身我一早给你找好了,身高、体型都和你差不多……”
“不用,沈导,不需要替身,请您给我5分钟休息调整,我一定会拍好的!”辛兰站起来,直视着沈导,左手捏着饮料瓶子,用坚定又带着点哀求的语气说道。
沈导见状,就答应先让她休息一下再试试,如果还是不行,就换替身。
辛兰经过短暂休息后,元气恢复了些,就继续拍摄去了。她发誓,就算是最后被救护车盖着白布拉走,她也要自己完成好。
最后呢,拍了n条之后,她终于过了。看着导演露出满意的表情,她也松了口气。休息了一下后又转场地,拍一段文戏。
炎炎烈日之下,毫不夸张地说,辛兰这时人是虚的,腿是软的,完全靠意志在撑。她不想让沈导觉得,自己不光演技一般般,身体素质还差。
熬到中午,这算是能喘一口气了,辛兰捧着盒饭,没什么胃口,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,记得上次手拿不稳筷子还是大一军训的时候。
【中午如果有空的话,给我打个电话吧】
忽然记起了云空然说的这句话,就从包里翻出耳机戴上,再在通讯录里找出他的名字,拨通。
“嘟”了一声之后,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。
“喂,你……吃了吗?”辛兰没想到自己的开场白是这句话,几乎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。
“吃着呢,你吃了吗?”
“在吃。”
“那咱们是在时间上一块儿吃饭了。”
“争取下次在空间上一块儿吃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”仿佛辛兰是说了一句诺言,云空然立刻接了一句。
“说正事,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?”话锋一转,就聊到了滑铁卢的话题。
“也……也没什么,”辛兰明明有一肚子的心事,特别想找人说说,这会儿找到了,反而说没什么事,“就是工作不太顺利,找人发发牢骚而已。”
“你的牢骚就几个字吗?我听着呢,你继续发。”
“哎……”
然后辛兰就吞吞吐吐地说起这段时间的拍戏上的事,等她说完,手机已微微发烫了。
其实她也是个普通人,工作上不顺利时,不敢和父母说,怕他们担心,只能找好友倾诉一下,说完了,心情也舒畅一些。
“沈导还是那个沈导啊。”云空然说,听起来他好像认识沈导很久了一样。
“嗯?”
“沈导就是这样的,我以前拍过她的戏,对于她的教导是深有体会,至今历历在目呢。”
在云空然大二的时候,接拍了沈导的一部电影,担任男一号。其实他那时的处境比辛兰现在还要惨点,因为当时投资人硬塞了一个顶流明星进去,担任男二号。
人家虽然高中没读过就去当男团偶像了,但先天条件优越,能唱能跳,经纪公司力捧,所以在娱乐圈混了几年,在和他同样的年纪,人家已经有过千万的粉丝了,投资人们自然就十分青睐他。
拍戏的时候,云空然很明显地感觉到什么叫差别对待。剧组里的人都对那位顶流非常地照顾,比如吊威亚的时候,工作人员会帮顶流反复确认安全性,然后再开拍,而到云空然了,查看一下觉得没问题就跟导演说ok。直到云空然从6米高的地方掉到水塘里,导演气得掀桌,他们才亡羊补牢,一视同仁。
剧组其他人的态度还是次要的,云空然在意的是沈导对他的看法。沈导对辛兰提的要求,当初也对他提过,心得总结这些他也不知道写了多少篇,同样是常常回到房间躺下了又爬起来写心得。在片场,总是能听到沈导拿着喇叭的批评声,这些声音基本上都是针对云空然的。好像沈导对他只有批评了,他除了按照沈导的指导尽全力去演,没有任何退路。
而那位顶流呢?沈导对他却是客客气气的,没有对他发过火,指导他表演的时候也很平静。云空然那时也是个学生,很多事情他其实也不太明白,只是一股脑儿地认为沈导就是谁红就对谁好,和剧组里的其他人一样。
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,最后的成片,他的戏份一点没剪,而顶流的戏份却被剪了非常多,可以说是空有男二之名。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被提名了牡丹奖最佳男主角。当然,电影拍得好,票房也不差。
这算是云空然演艺事业的一个分水岭,他由此与其他流量小生区分开来,成为了一线实力派青年演员。
电影庆功宴上,那位顶流没来,沈导和云空然聊了很久。他也是从那时才知道沈导的难处,投资商硬要塞这么个人进来,那小子既没天赋也没全身心投入到电影拍摄中,那边还要给这样一个人加戏,剧组里头也有不少事需要她这个导演去协调处理……而在拍摄中最让她欣慰的还是云空然,肯钻研肯吃苦,完全让自己成为了角色本身。
“沈导啊,她越看得起谁,就越会发狠地锤炼谁,”云空然说,“凡是被她寄予厚望的演员,拍摄期间都挺痛苦的。”
“寄予厚望……”沈导真的对自己寄予厚望吗?“那你当时有怀疑过自己吗?觉得自己不会演戏,不适合干这行?”
“我当时啊……每天在片场都想大喊一句,老子不干了!”
“你,吵到我耳朵了!”
“不过说真的,等到你拍下一部戏时就会发现,你拍沈导一部戏,抵得过拍三部,因为你能从中学到很多有益于你今后演艺事业的东西。”
“但愿吧。”
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,放下所有的自我怀疑和一切无关紧要的想法,一头扎进角色里,边干边学,想找人倾诉的时候就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“嗯,谢谢你啊。”这个时候找个人说说话果然是个明智之举,“我没别的事了,你先吃饭,挂了。”
“哎哎哎,等一下,我,我还有事呢。”
“嗯?”
“咱,咱俩的事,你,你想得怎么样了?我没别的意思啊,就是问问……”语气显得小心翼翼的。
“我现在心思都在戏上面,分不出精力来考虑别的事……能不能等我拍完戏再说?”辛兰也不想吊着他,更不想和他玩暧昧,还是要抽出时间来好好想想他俩的关系,只是他们现在都没有时间。
“我明白,你别着急,慢慢想。”
“我没着急……”
“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,慢慢来,不着急。”
“咱俩都杀青之后,就约顿饭。”
“好,时间地点你决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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